鬼工啾 (接稿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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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谢灵通/突突兔/呱唧】《深蓝之谜》

后续➡️《惊涛之上》 

  

  “突突兔,这几天晚上,你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动静吗?”

  兔子机械师疑惑地翘起半边耳朵,歪着脑袋看向谢灵通。大家的海獭科学家挂着两副眼袋深重的黑眼圈,还不停地打着哈欠,连正常走路时都会一不小心磕上墙壁或门框。

  “我经常听见‘咔哒’‘咔哒’的响声,好像有什么材质较轻的物体碰在一起。”谢灵通睡眼惺忪地揉揉眼角,“有点像生锈的门发出来的,又很像某些材料的摩擦或碎响……总之是某种非常熟悉的声音,可我说不上来!”

  “你是不是太累了? 别着急,我们还有足够的样本进行研究呢!”

  突突兔所说的,是谢灵通最近忙于研究的一种奇怪现象。由流星雨带来的沉没海底的陨石并不稀奇,可近期由海底小纵队发现的样本不同凡响。自从找到目标所在地的那天起,这枚散发奇异光泽的石块就在古怪地缩小。

  一开始大家觉得,能够溶解于海水之中的陨石可不多见,但很快他们又发现,就算放置在真空中它们也会自动收缩减少,直到完全不见踪影。队员们辛辛苦苦多次采回的样本,不管以何种形式进行保存,都在数日后蒸发了似地彻底消失。就连盛放碎石块的烧杯等仪器也会受到影响,最后除了原位置上一块焦黑的印迹,什么也没剩下。

  让大家更为匪夷所思的是,植物鱼们似乎极其不愿靠近这些陨石碎片。某次章教授做了鱼饼干给大家送去,谁知帮忙运货的小青梅无论如何也不肯进入生物实验室的门。起初大家误以为是这个房间的某些缘故,后来才注意到每次有新的石块样本送来时,植物鱼们都会害怕得四处躲藏,更别提接近运输样本的箱子。

  结束了每日例行检查的巴克队长返回基地总部。看到谢灵通的憔悴状态,他立即拨通医务室的通讯线路:“皮医生,请帮谢灵通做个检查。”

  测试所得的各项数据汇成一条简明的结论:过度劳累。皮医生捧着深咖色的药水端到谢灵通面前:“喝下这个,然后好好睡上一觉,症状就能缓解很多啦!”

  药的口感自然不会好到哪里去。谢灵通闭着眼睛、皱着眉头,努力将药水全部咽下,还是努力向皮医生挤出代表感激的笑容,随后听从医嘱躺回病床,接受后续治疗。

  “呀嗷! 顺利返航!”

  呱唧的高兴可不是没有来头。今天他驾驶虎鲨艇出航巡逻,顺便赢了一场与飞鱼们的速度比拼。返回章鱼堡基地后,他忽然被突突兔的惊呼叫住:“虎鲨艇的尾部推进桨,好像缠住了什么东西!”。

  机械师利用伸缩抓钩将异物从水里取出。呱唧凑过去围观,只见对方手里捧着的,是一枚象牙白色的精美吊坠。

  “是宝藏! 这一定是对我取得竞速胜利的嘉奖!”呱唧振臂高呼,没等突突兔反应过来便伸手抽过项坠的绳,将这枚战利品举向空中。

  巴克队长问道:“呱唧,你这次有什么新发现吗?”

  “何止新发现,简直是惊天大秘密!”猫中尉一个后空翻朝后略退,重新站稳后高兴地分享起自己的见闻:“我今天和一群小飞鱼进行竞速比赛,在这之后,你们猜他们说了什么? 除了我们发现的那颗陨石,还有体积更大的样本,坠落在别的地方! 他们还帮助我在电子航海图上,将坐标指了出来。”

  “做的很好,呱唧!”队长欣慰地向他竖起大拇指。

  “嘿嘿! 有了新样本,我们的实验室就再也不用担心样本过快消失的问题啦!”

  突然,大家的表情陆续沉寂下去。呱唧疑惑地抓抓后脑勺:“嗯? 这是怎么了?”

  “谢灵通生病了。他说自己睡不好觉,还总听到奇怪的声音。”

  “真糟!”呱唧想了想,转向队长说:“巴克队长,虎鲨艇正在接受维护,我趁这个时间去看看他吧!”

  医务室里,皮医生正打算给谢灵通使用一种插满导线的设备。保证接线良好的前提下,皮索仔细地将拴着长线的它们清洁干净,挨个贴在病患的头部。

  “呀嗷! 皮医生,这是什么先进的仪器?”

  “这是可以将脑电波进行特殊转化的装置。我想,如果能看到梦里的内容,说不定能借此开出更有效的治疗方案!”

  呱唧兴致勃勃地等待皮医生启动仪器。谁知系统界面刚完成初始化,皮索忽然用短小的鳍翅捂着肚皮,表情难堪地从座椅里跳下来:

  “啊! 肚子好疼……怎么办……”

  呱唧走上前,扶着医生的肩膀说:“伙计,别担心! 这里先交给我吧。告诉我,应该如何操作这台设备?”

  前序工作已由皮医生周密地安置好,因此呱唧需要做的便是简单的观察和记录。代替伙伴接过工作岗位,呱唧坐在仪器前方的扶手椅里,期待着慢慢清晰在眼前的画面。

  看上去如棉花般柔软的白云聚集于湛蓝的天空下,强烈的阳光穿过厚薄不均的云层,向海面投下深浅不一的灰黑阴影。由稀薄水珠折射现形的光线的路径,因浓云的遮挡变成了从天而降的飘渺黑幕。

  这场梦中,谢灵通似乎首先出现在海平面之上,不过随着呱唧看到的镜头的移动,做梦者很快随着轻轻拍打在氧气头盔上的浪花声慢慢下潜。

  头戴耳机的呱唧听见了病例中描述的奇怪声音,的确是“咔咔嗒嗒”的动响,像是有什么轻细的东西在耳畔不断碰撞。

  谢灵通在梦中的潜水深度并不大,而且还没游出多远,屏幕跟前的呱唧就发现了其他生命的存在:充足的光照使得浅层海水透亮晶莹,貌似一成不变的海蓝色背景中,缓缓浮现出庞大的深色影子,初次看去像极了竖立在海面之下的巨型蝌蚪。并且,那些怪响的来源,大概正是这些头部大得夸张的海洋生物。

  原来是一群准备入睡的抹香鲸。

  呀嗷! 原来如此……呱唧暗暗感叹。他大胆猜测,谢灵通所说的“咔哒”声,来自这群鲸。那也就解释得通了,身为生物科学家的谢灵通,当然会对抹香鲸发出的定位或交流的声音感到熟悉!

  随着熟睡者的视线,呱唧意识到,对方在梦中似乎正注视着一头鲸。紧接着的仔细观察让呱唧受了点小惊吓,因为荧屏中那只鲸的眼睛不知何时忽然睁开了,同样直勾勾地迎着镜头方向看过来。

  体型庞大的鲸拥有的却是微小的眼睛,所以远远观望的话很难注意到。然而随着镜头的推进,那深邃的眼神中充盈了越来越多的情感,宛如绵长的洋流般倾泻而出:惊讶、好奇、试探,还有,还有慢慢变得无助的某种渴望……

  忽然,谢灵通急喘一声,直挺挺地从病床上抬起上半身。他的动静通过耳机线被放大了,吓得呱唧“呀嗷”地从椅子里摔出去。

  “呱唧?”

  猫猫咧着嘴,急忙用手揉搓摔疼的屁股。他一边有些懊恼地扯下头戴式耳机,一边却不忘立刻向谢灵通递去表示安抚的笑容:“呼! 伙计,别太担心。你听到的声音,就是梦里见到的抹香鲸发出的定位声!”

  原来如此……谢灵通自己倒是完全记不得梦中的内容了,但他很高兴能解开心中盘旋的疑惑。

  三天后,身体状况大为好转的谢灵通一刻也不愿耽搁,离开医务室后马上向巴克队长请命,准备前往新的陨石坠落点开展采集工作。为了给此次航行开个好头,呱唧将先前由同伴发现的那枚吊坠戴在自己的脖子上,图个好运。

  海底小纵队快速集结后,巴克队长下达命令:“呱唧,谢灵通,你们跟我一起搭乘灯笼鱼号!”

  “巴克队长,我也去!”突突兔主动请缨,“前几次进行陨石采样的时候,所有种类的舰艇都时常出现不同程度的故障。如果我能够进行及时修复,说不定这一次可以保持更长的停留时间,也就能够带回数量更多的样本。”

  临行前,植物鱼们忧心忡忡地凑过来,拉扯几名队员的制服,好像在劝阻他们的探索计划。

  “别担心,小家伙们! 不过是普通的收集任务。我相信,这些石头中的奥秘,很快就会被解开的!”谢灵通伸爪搓搓小家伙的脑瓜,微笑着安慰他们。

  根据飞鱼们提供的位置信息,小纵队的成员顺利抵达目的地。他们惊喜地发现,新的陨石果然比之前那块大更多。虽然从陨坑和陨石的尺寸比例来看,这块样本也出现了收缩的迹象,但就海底小纵队的研究需求而言,它目前的体积绰绰有余。

  收集陨石碎屑的过程中,谢灵通又听见了令他烦恼的噪声。即便已经确认了声音的源头和类别,他反而更加困惑,毕竟从周边的生态特征看来,这附近根本不可能出现抹香鲸。海底小纵队的队员们仍在巴克队长的带领下,有条不紊地采集陨石样本,那么看来还是只有他自己能够听见奇怪的动静。

  但谢灵通没有想到,与之前不同的是,耳边“咔哒”怪响的频率逐渐加快了。

  要不是身处光线充足的海域,谢灵通早就惊恐地逃开了。如果自己听到的真的是抹香鲸的定位之声,那么,渐渐加速并接近的频率,意味着鲸群即将锁定他们的目标。有限的现成资料无法完全还原出抹香鲸捕食于昏暗深海中的场面,谢灵通可不敢随意想象,更别说赤手空拳地靠近庞大鲸类的觅食现场。

  “嘀嗒嘀嗒”,越来越近,越来越清晰……一手攥着刮刀和试管,谢灵通腾出另一只手捂在心口,通过怦怦的跳动反复确认自己的心脏仍在身体里……耳边回荡不绝的动静,简直如同试探猎物心跳的疯狂的节拍,点数着猎手与目标之间的距离。

  直到声音交替的频率快到无法辨认的程度,怪声戛然而止,以一声细弱的哨响仓促收尾。随后剩下的,唯有和缓的海流擦过氧气罩的汩汩声。

  “呀嗷! 快来看我发现了什么!”

  呱唧的兴奋高呼忽然响起,谢灵通吓得一颤,险些随手甩开采样道具。在呱唧手捧的收纳盒中,他注意到一颗像极了玻璃彩球的物体,正在卖力地散发光芒,奇异得难以描述的颜色与包裹着它的陨石的色泽应该是一样的。谢灵通惊喜万分:“这是之前没有的新发现! 巴克队长,我们没有白来哇!”

  直到这时,三名小纵队的成员才注意到,队长并没有及时赶回大伙儿身边。

  巴克队长呢?

  仓皇的初次搜寻宣告无果。突突兔赶回潜艇上,尝试同时向巴克队长和章鱼堡基地发送紧急信号,但却失望地发现舰艇上的联络设备迟迟收不到任何一方的回复。呱唧和谢灵通先后返回灯笼鱼艇,焦虑地同突突兔商量对策。

  看到基地的坐标依然清晰地显示在电子航线图上,工程师提议返航求援。呱唧则持有不同的看法:

  “巴克队长下落不明,如果他在我们返回的途中遭遇紧急情况怎么办? 而且,我们有三名队员,再加上灯笼鱼号的完备功能和紧急储备,进行一定范围的搜寻不在话下!”

  以陨石坑为中心,他们操纵着灯笼鱼艇,逐渐扩大搜索范围。谢灵通敏锐地注意到,靠近陨坑的海洋植物和动物均浮现出和陨石相同的色泽,并且形态和动作上会不同程度地表现出异于原本习性的特征。刚开始,他只当是发光陨石的投射效果造成的幻觉,可随着进一步观察,他发现有些离开陨坑很远的动物,身上依然保持着那种奇异的色彩。

  半个小时过去了,队长仍然不见踪影。突突兔拼命思考着可能成为队长的去处的地点:“巴克队长还是没有应答,究竟会在哪里……”

  “分头行动或许更好?”呱唧提议道,“这片海域并不危险。我们从不同的方向进行寻找,应该更快。”

  突突兔点头赞同:“我留在灯笼鱼艇上,这样随时可以保证舰艇的正常运作。”

  离开潜艇后,呱唧深扎向下,觅向有隐蔽海流经过的空穴和岩洞,前往确认队长有无可能被卡在某个地方;谢灵通想到,氧气即将耗尽的情形也可能迫使巴克队长浮向海面,于是他朝着高处游去。

  蔚蓝所及,无远弗届。在空荡荡的海蓝的包围中,海獭科学家深刻体会到“沧海一粟”的渺小感。他焦急地四处寻找队长的身影和信号,但不一会儿,闯入眼帘的并非熟悉的白色,而是比上层海水更为深沉的几缕靛蓝。

  视线不知为何变得模糊。隔着氧气头盔,谢灵通揉不了眼睛,只得使劲眨几下后眯缝着试图看清眼前的东西。

  深色的丝丝缕缕的青蓝物体格外艳丽,如同精雕细琢的珠链,从波光粼粼的海面优雅地垂落于广袤的海蓝之中。病症初愈的谢灵通因精力消耗过快而更容易变得疲惫,但他从不会主动靠近颜色艳丽的东西。借助喷水装备慢慢后退,谢灵通试图看清这个突然降临的障碍物。

  一根被低估了长度的“珠链”却率先缠过来。

  火烧般的剧痛让他霍然清醒。抬头观察到的结果让谢灵通大惊失色,因为系在蓝色丝状物顶端的是一枚泛着彩虹光泽的透明浮囊。感应到猎物的挣扎,僧帽水母的毒须快速收缩,全力拖拽着谢灵通的被勾住的手臂。

  他的呼救被队友成功接收,匆匆赶来的呱唧见状立即出动钢剪将水母触须割断,突突兔则驾驶灯笼鱼艇迅速抵达迎接。

  面对谢灵通的胳膊上狰狞如红热网线般的伤口,呱唧焦急地说:“我去找镊子,把水母须拔出来!”

  “不行!”谢灵通果断否定,“我们的手肯定都会抖,眼睛也看不了那么细致。刺细胞只会扎得更深,我们还有可能弄破毒孢。”

  突突兔也心急如焚。突然,她听见伤者微弱地念叨着:

  “小苏打……”

  “什么?”

  “还有,粗盐和油……”谢灵通吃力地扶着受伤的手臂指向储藏柜,“在‘应急食品’的区域,应该都有这些。”

  经过谢灵通的简要指导,呱唧首先将一定份量的小苏打溶解在水里,用来清洗伤口;随后,突突兔取来轻微加热过后的粗盐颗粒,小心翼翼地敷在伤口表面轻轻揉搓;工程师忙碌的时候,中尉也找到了橄榄油,谨慎地为伤处进行涂抹;最后,突突兔从急救箱里收集齐了酒精、消炎药和干净的棉花。当呱唧接来服药的饮用水后,她已将橄榄油擦干净,并以棉花蘸取医用酒精为伤口消毒。

  上述措施仅是简单的急救处理,彻底的清理和治疗需要专业的设备及药品。呱唧罕见地忧虑叹气:“这下,我们真的要返回章鱼堡了! 如果缺少皮医生的帮助,在我们找回巴克队长之前,伤口恐怕会变得更严重!”

  大家都放心不下杳无音信的巴克队长,但谢灵通的臂伤肿得可怕,谁也不能坐视不理。两次寻找队长的行动均以失败告终,三名小纵队队员不得不调转灯笼鱼艇,垂头丧气地沿着导航系统指示的路线返航。

  透过舷窗观察的时候,突突兔发现,周围的海底环境的样貌越发陌生,完全不像停放着章鱼堡的区域附近的特征,跟新发现的陨石坑周边海域的风貌比起来也是判若鸿沟。她的视线暂时离开面前的操纵台,困惑地看着呱唧:“我们是不是走错方向了?”

  “嘿! 在大洋中认路识图可是海盗的基本素养。何况,灯笼鱼艇上还搭载着最先进的定位系统,我们怎么会迷路呢?”

  但没过多久,掌舵的呱唧也疑惑起来。从导航系统的界面上看,他们应当选对了航线,窗外的景象却变得愈发古怪离奇。

  谢灵通先前察觉到的异常现象越发明显了,不只是动植物,连海底的泥沙和石块都流动着那种炫彩的不知名的光。最为诡异的是,岩石表面那些跟随海浪浮动的光纹如同受到了某种引导,流转的方式不约而同地与灯笼鱼艇行进的方向保持一致,像极了由闪烁的霓虹灯管组成的指示标牌。

  “突突兔,导航仪不会坏了吧?”

  明明电子系统中显示章鱼堡基地就在眼前,然而除了光怪陆离的全新地貌,三名队员什么也没看到。呱唧一头雾水,决定把位置让给更擅长与电子元件打交道的伙伴。突突兔快速呼吸时小鼻尖儿轻轻抽动了几下,可惜一番检查后她也毫无头绪。

  “我们,可能需要……原地待命了。”工程师满面忧愁地转向伙伴们,不过她随即补充道:“我会选择一处海流平稳的地方进行停靠。除了每隔固定的一段时间发出求救信息的通讯装置,我会尽可能降低其它非必要的能源消耗。”

  呱唧撇撇嘴,手里捏了捏挂在颈间的吊坠,还是忍住了懊丧的叹息。对他来说,这世上没有哪片海域能够阻止他探索的脚步,如果面对陌生环境却选择止步不前的话,根本是不可原谅的。

  但是,他也很清楚当前的局势:首先,这是搭载有另两名伙伴的灯笼鱼艇,不是仅能容纳一名乘员的虎鲨艇;其次,谢灵通的伤亟需救治,巴克队长仍然没有消息,他更不能拿朋友们的生命去冒险。

  令大家失望的是,入夜前他们没能收到任何来自队长或基地总部的讯息。随着夜幕缓缓降临,周边的怪异光彩却不曾削弱,依然如梦似幻地舞动于这片海域的各个角落。

  为了节省能源,他们关闭了主要的照明设备,仅留舱底的环状应急灯和足以点亮控制台的按键灯,并且通过一层金属卷帘将透明舷窗隐藏于昏黑的海底。

  大家蜷在一起,努力想象着现在不过是回到了无忧无虑玩耍的年纪——在童年的时光里,小朋友们经常瞒着父母,凑在被单罩成的帐篷里举着手电筒,同彼此分享道听途说来的恐怖故事。

  存放在储藏室的鱼饼干不仅可口,饱腹效果也绝佳。突突兔建议谢灵通提前休息,然而后者却因仍在隐隐作痛的伤口,不得不在睡袋里翻来覆去,晾在外面的伤臂每每成为调整姿势的一大阻碍。就在盯着微弱夜灯无聊地发呆时,呱唧灵光一闪,想到了安抚伙伴的好方法:

  “嘿,伙计们! 想不想听故事?”

  咔嚓船长的冒险经历,恐怕用一千零一个夜晚都不够说完。全当驱散恐慌的最终妙方,其他两名伙伴做好了聆听的准备。

  “咔嚓船长还有哪些伟大的冒险? 是战胜了巨大的深海怪物,还是发现了宝藏?”尽管伤痛不止,谢灵通仍然咬牙坚持,希望倾听故事的过程能帮助自己抵御火辣辣的灼痛感。

  “呀嗷! 你都猜错了。”呱唧故作神秘地稍加拖沓,随后自豪地开始道:“这篇故事的主角,不是了不起的咔嚓船长,而是我的奶奶!”

  突突兔的两只耳朵同时弹射立起,手里捧着的小电筒映得两颗眼睛亮晶晶的:“咦? 呱唧,你好像从来没说起过你的奶奶的事情哇!”

  呱唧请了清嗓子,满怀骄傲地继续说:“的确是这样,但我的奶奶也是很厉害的! 奶奶从小生活在一座灯塔上,后来成为了那里的看守者……喔喔喔,可别小看这份工作! 大家都很清楚,如果夜间没有灯光的提示,任何种类的船只接近或途径海岸时,都会有触礁乃至撞毁的危险!”

  谢灵通想了想,趁呱唧停顿的间歇问道:“咔嚓船长,会不会就是在灯塔所在的港湾停泊的时候,认识了你的奶奶?”

  “呀嗷! 恭喜你抢答正确!”

  呱唧看到谢灵通的痛楚似乎得到缓和,讲述的兴致也更浓厚了:

  “除了维护灯塔的正常运转,我的奶奶还学会了画画。爷爷航海归来后总是带回一大堆的冒险故事,奶奶就用颜料把它们绘制在石头墙面上,后来画满了整座灯塔的墙壁! 我小的时候,就非常喜欢沿着楼梯跑,摸着那些精彩的画面爬上爬下。那感觉就像,我通过爷爷的眼睛,亲眼看到了数不尽的奇迹!”

  “哇噻! 呱唧,你的奶奶不仅是一名尽职尽责的灯塔守卫,还是位了不起的画家呀!”

  “那当然! 我的绘图天赋,绝对是遗传自我的奶奶!”呱唧说着抽出自己的冒险海图,得意洋洋地举着向伙计们展示,“灯笼鱼艇上恰好留着一盒彩笔。今晚守夜的时候,我就可以将这片新奇的神秘海域,记录在我的探险足迹里! 呀嗷!”

  入夜已深,谢灵通难得地熟睡片刻,又一次在伤痛中醒来。漆黑的灯笼鱼艇中,值夜的突突兔尽职尽责地替大家守护着这艘宝贵的交通工具;理当睡觉休息的呱唧仍不知疲倦地握着画笔,对着图纸修修改改。

  “呱唧,休息一下吧!”

  谢灵通扭扭身体,伸出未受伤的胳膊,轻轻拽着呱唧的手腕。奇怪的是,对方根本不予理睬,自顾自地嘟哝着:

  “不对,不对! 首先应该是这里……‘白色的奇异神殿光芒闪烁,如果踏上翠绿海岸边的宏伟露台,所有登陆者都会在绚烂的梦想中迷失家的方向’……”

  突突兔见状,也暂时放下手头工作,上前劝导:“呱唧,非常感谢你今晚给我们讲的故事! 只不过,你真的需要睡觉了。明天我们还想听更多,好吗?”

  “……‘直抵天际的神殿尖塔,绵延至地平线尽头的冷酷灰墙;华美迷人的屋脊之下,掩盖着不可为生者所见的奥秘’……”

  “呱唧! 呱唧你怎么了?”

  突突兔和谢灵通一边一个,扶着喋喋不休的呱唧,焦急地反复呼唤他的名字。呱唧好像完全忽视了两名队友的存在,却也没有强硬地推开他们。当图纸和画笔脱离手心后,他的絮语演甚至变成略显悲哀的无助叹息。某些时刻,慌乱的谢灵通隐隐发觉眼前的根本不是呱唧,因为那些内容越发不像他的这位朋友能够说出的话了。

  就在大家乱作一团之时,本该稳定停放的潜艇陡然倾斜。三名队员同时失去平衡,重重地仰面砸向舰艇的侧壁。

  突突兔竭力抵抗眩晕的折磨,朝控制台爬去,捶向开启探照灯和舷窗卷闸的按钮,惊恐地发现他们被突如其来的诡异海流卷走了。夜间窗外的景象更为荒诞,那些隐藏于日间强光下的魔幻色泽原形毕露,仿佛鬼魅的怪异身形。它们张牙舞爪地冲小纵队成员们狞笑着,讥讽地挥动枯瘦的魔掌,操纵着由灯笼鱼艇的舰身构成车厢的“死亡飞车”。

  可怜的呱唧没能清醒,即便在队友的帮助下被固定回座椅内,他又着魔似地开始拼命涂抹那张航海图,而且他使用的不是画笔,却是拴在脖子上的、那枚被发现挂在虎鲨艇尾桨上的吊坠;谢灵通单手抓着腰间的安全带,没能清除的刺细胞由于方才的冲撞恐怕破碎在伤口里了,导致他不停地痛苦低哼;束手无策的突突兔焦急得快速跺着脚板,两只耳朵一会儿左拧一会儿右旋地来回反复缠成麻花状。

  最后的沉重撞击到来之际,三名队员透过舷窗看到,迎面袭来的是以奇怪方式堆叠而成的粗壮石柱。

  舰艇框架瞬间形变,水压迫使螺丝钉“砰砰”跳出原位,其中一颗猛然擦过突突兔的头盔。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灌入艇内的海水无法得到阻止,扭曲的潜艇支架即将演变为可怖的钢铁囚笼。

  妖娆乱舞的诡谲色彩不知为何一哄而散,三名队员纷纷淹没于黑暗的围困之下。突突兔听见开裂的头盔正在加剧破碎,但她还是趁最后的光亮消失前,及时解开自己和朋友们身上的安全带,抓住他们的手一齐从缺口处游出损坏的灯笼鱼艇。

  冰冷的海水迟早会击穿氧气头盔的。但是,突突兔始终没有感觉到刺痛的水柱冲击,涌入头罩中的反而更像是什么凉凉的丝滑物。

  突突兔并不清楚朋友们的状况,谢灵通也着急地想知道她的氧气罩的完整性。于是,大家通过暖融融的体温和间歇性的用力回握,以这个世界上最为鲜活有力的方式,向彼此传递着代表生命的脉搏信号。

  千钧一发的时刻,突突兔眼疾手快,从翻滚的杂物中抓住了应急手电并固定在身上,然而现在她不敢松开任何一名同伴。想到还需确认呱唧的状态,她便拉过对方的手,按在自己腰间的道具上提示他。万幸的是,似乎恢复了精神的呱唧迅速给予回应。

  开关启动的瞬间,缓缓飘过光照范围的是只黝黑的大家伙。庞然大物的黑色头部,由富有规律地不停张弛的宽阔伞盖构成;其后绵延数米望不见尽头的,是宛如深黑绸布的曼丽触须,而且一条长须恰好拂过突突兔的裂痕密布的氧气罩,竟然不可思议地止住了随时可能压破氧气罩的海水,宛如正在温柔地安抚身陷险境的她。

  紧牵着伙伴的手,谢灵通几乎忘却了手臂上的伤痛。他惊愕得双眼圆睁:面前这个踪迹难寻的神秘生物的属名,叫做“冥河水母”。

 

  独自驾驶着完好无损的灯笼鱼艇,巴克队长忧心忡忡地搜寻于海域之中,好在最终他成功找出失踪队员的位置信息。当队长赶到现场时,三名小纵队的成员已被潮水冲上一座海岛的浅滩,所幸都还保留着较为稳定的生命体征。

  谢灵通昏迷的表情有些痛苦地皱着,一侧手臂缠绕着丝网般的伤痕,不过肿胀和充血均已消退;突突兔的氧气面罩攀附着大量裂痕,内侧居然奇迹般地干燥洁净,没有半点水渍;呱唧的头盔不翼而飞,他俯卧着陷进滩中,还好没有呛到沙子,手里捏着的吊坠被磨碎了一大截。

  巴克队长将队员们依次搬回舰艇。在这个过程中,他注意到岛屿的岸边还矗立着残破的灯塔废墟。颓圮的塔楼之下,貌似是从较高层剥离坠落的一块石板摔得粉碎,露出布满斑斓涂鸦的内侧。虽为岁月的浪潮所侵蚀,队长依然能隐约辨认出绘画的部分内容:

  风帆扬起的桅杆船乘风破浪而来,至于高悬的黑色旗帜上的标志,则是以两根交叉的骨头为底、上方为一副佩戴单边眼罩的猫的面孔。

  

  -THE END-

  

【参考素材】

  1. 《来自群星的色彩》《神殿》《白船》,H. P. 洛夫克拉夫特 著;

  2. BBC纪录片《Blue Planet Ⅱ (蓝色星球 第二季)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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